我们会在爱的路上再次相遇

【罗黄】桃花无恙

——清明节贺文终于赶出来了!!让我们过一个画风不同的清明节!!
——七千七百字的大长条😂

极招摧出的烈火蔓延八荒,狂放之势似要向北绝月色,向南侵山川,把周围草木全都烧尽成灰。沸腾的空气中有两道杀气暗含的目光,有两道区别于高温,格外森寒的呼吸。

月掉进澄江,徐徐颤抖,仿佛食月天犬与眼前二人比,也不过如初生奶狗般步履蹒跚。唯剩清风斗胆,还敢来频掀衣帘。

只见脸带面具之人忽然扬手,灵光乍现,抛出一物,向横刀而立的对方疾疾扑去。

罗喉左手撤刀,右掌自信一握,打算以绝对的武力压制摧毁这突来一招。可指尖刚触便觉不如自己所想——不是武招,亦非咒术,不过是春来四野常见之物。

一枝初开的桃花在他掌心转瞬泯灭。

“这么不怜香惜玉,难招人疼。”

暧昧不清的言语,恰到好处地掩饰了语气的狠厉。火狐夜麟微微低首,手指无意地轻旋着发丝,甩下最后障目一击,消失在了四散的桃花里。

“好对手。”黄泉解下面具,眼神阴冷地看着对方手里的月族印玺。

“一人横扫一族的枭雄。”沧海平面皮狰狞地笑着窥探黄泉一瞬间腾起的杀意,“不然我也不会找你。”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互相利用的关系终结,人就开始铲灭一切威胁自身的因素,图穷匕见。

“我随时都可以来看望幽溟。”黄泉卸下花哨的装束,提起银枪,“你会保证他的安全。”

“你也会隐瞒我的身份。”

“……看心情。”

沧海平依旧不置可否地笑着。

这是一条什么路,黄泉不知道,路途漫长,他望见了月光。

可本就身自无间,又何惧落入地狱。


黄泉今夜又无故出走。

罗喉习惯了。

一派风光,趾高气昂,左踢冷吹血右踹狂屠地大驾天都没有几天,黄泉这让人头痛的习惯便引起了罗喉注意,还是在黄泉极力隐瞒,自信绝不会被察觉的前提下,无情地叫挺立在黄泉寝室疑似发呆的罗喉逮个正着。

被自己踩磨皮的窗框还无辜地躺在脚底,两只爪子还不知所措地扒着窗沿。

东方将白,星辰渐隐,日月交接工作,熹微的晨光勾勒了黄泉的身形,大笔一挥,又点染他身后的山川,余下几分墨,留给了刚睡醒的春水桃花。

早起的鸟儿去捉早起的虫,晚归的自己遭上了八天不眠都眼睛瞪得像铜铃的主。

双方生动演绎了五秒钟现实版“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总需有人撞碎横亘在气氛中的冰山。可饶黄泉脸皮再厚,也不能颠倒黑白对罗喉擅闯民房的行为破口大骂,毕竟房间是人家给的,自己想耍流氓赖皮,起码还得扣个奇丑面具切换下账号。

“……早……安?”唯一想到的问候语。

罗喉抬眉,扫视过黄泉周身——衣服齐整,并未发现血迹和伤痕,连一头白毛都刚洗出来般柔顺。全然不顾已经擦亮的天空,罗喉扔下“早睡”的叮嘱后若无其事地飘出了黄泉的寝室,没有诘问,毫无怀疑。意料之外的纵容反而让黄泉接不住这不按套路的牌,短暂的分神悲剧地让他重心不稳地后仰,一头栽在窗外藏着野花的茵茵草地。

黄泉狼狈地追上去,“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了?”还嫌弃地捻着头发上沾的新泥。

“你的私事,吾不问。”罗喉悠哉悠哉地踱步。

“人之常情,”罗喉正直地眨眼,“可以理解。”

“什么人之常情……”黄泉绝望地看着罗喉莫测的神色,“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小玩笑。”

“那真是可喜可贺。”黄泉松了口气后不由揶揄,“返老还童的前兆,祝武君早日远离痴呆与老寒腿。”

人道年轻就是本钱,嘲笑罗喉追不上时代浪潮是黄泉在天都的乐事之一。

“没有痴呆。”

罗喉猝不及防给了黄泉一脚。

“也没有老寒腿。”

自此以后,黄泉最多偷跑一时辰,之后完美卡点回床盖被假寐,自认保密工作无可指摘。至少除罗喉之外的保密。比如冷吹血永远不知道为什么武君每天晚上都要去黄泉寝室,这一度让他惊悚到头皮发麻。


可彻夜不归,罗喉还没有习惯。

天都旧敌不少,新仇也颇多,虽碍于武君威慑不敢当面挑衅,但放冷刀者比比皆是。不过即使是背后使坏,也需是鳌头高手才敢涉险,否则一着不慎叫罗喉发觉,阎王殿早去了八百次。夜深无人,风高月黑,最适下手。能让黄泉溺战者天下屈指,单挑不俱,只怕合攻难缠。

远去十里,寻人不见,罗喉只好回返。此时日出东山,天光流转,春色正当时,抽枝的嫩绿柳条在罗喉头顶轻摇。眼前有桃花林一处,洋洋洒洒,绵延三千。不知想起什么,罗喉忽就想做那武陵渔人,去探这一场。

桃林深处犹如迷宫,棵棵桃树被栽得毫无规则,付诸战场必是一片兵荒马乱。桃花有着甜美的香气,习惯血味的罗喉略有些不适应。辗转来去,绕林三匝,罗喉终于找到了一尾无枝可依的……白鹊。

十步之外,黄泉怀中抱枪,脑袋一歪,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靠在桃树底下酣然大睡。他额前的一缕头发与睫毛都被晨露打湿,呼吸均匀,头顶堆满了落花。

不过这些都未入罗喉法眼,因为黄泉小腿上太过明显的伤痕,而且像是在新添的伤口上被人再加一击,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虽已是家常便饭,但还是触目惊心。

察觉晃动的黄泉迅速惊醒,刚要提枪戒备,眯着眼,便瞧见罗喉弯着腰去抄他的双腿。黄泉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罗喉的神色,打算估计一下到了天都自己还能活几天。可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不食人间烟火的古董样子,甚至有无奈的感情铺展在微微皱起的眉间里。

飞燕翩翩,桃花夹径而聚,远随流水香。

清风抚柳,捎来亘古的尘埃,和迢远的久别寒暄。

大山绵延,缄口不语,停留万岁千秋。

罗喉的步调沉稳,黄泉假眠于他的臂膀,有安步当车的惬意。那个人将自己从地上抱起,黄泉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从冰冷的深海打捞,放上一叶舟,那个人持桨,带着他在狂风暴雨间纵横破浪。

即使是同样漂荡不定,飞絮浮萍。


既近天都,罗喉将黄泉轻轻放下。

黄泉跛着腿:“你早就知道我醒着。”

“去找人拿药,”罗喉向门里走,“你不易多动。”

黄泉这才迟钝地接收到小腿传来的疼痛,不服道:“别把我当老大爷好吗,跟你似的。”但还是暗吸冷气,想倒在床上命人端茶送水。

罗喉依然没有半句多问。好像黄泉不过是暂时借住的客人,行动自由来去无踪,随时都会消失不见,随时都会走。好像觉得他是敛翅的飞鸟,不该在一方之巢停留。好像等到来年桃花再盛,他就要追着桃花去,再也不回来。

可不管他给予黄泉再怎样的自由,黄泉还是每夜兢兢业业地按时回转,即使偶有例外——比如这次,也不过是怕再被抓包而胡乱找个地方糊弄一晚,想捱到早晨再偷偷溜回。

“不想痛就少讲话。”罗喉让一脸黑线的冷吹血去找些药,“逞强不是个好习惯。”

“我一向是特例。”黄泉一瘸一拐走近罗喉,得意道,“而且这点小伤,根本就不痛。”

罗喉轻踹了下他的腿。

黄泉一张俊容霎时扭曲。

“……罗喉我杀了你啊啊啊啊——!!!”

“要人背吗?”罪魁祸首毫无肇事者的自觉。

黄泉一边单腿跳着进室一边咆哮:“不要!!”然后被门槛绊着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差点”——本来惨遭嫌弃的武君大人及时把他提溜了起来。


——生活在湿冷处的飞蛾,居然窥见了烈火。


春过无痕,唯剩桃花枯败。

黄泉蹲在窗前,盯着不远处的桃林。他曾喜欢桃花,因为母亲喜欢。曾有一个男人也喜欢。

那个男人会将他举过头顶,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会取一枝桃花,簪在母亲的鬓旁。可那只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以致到黄泉脑海里只余一个模糊的画面。后来他长大,那个男人也全然变了模样。

他不明白为何与父亲总是聚少离多,他不明白为何父亲朝自己移来的目光总是带着不该有的鄙夷。所以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够好而让父亲失望,于是他修武,再钻研咒术,哪项不是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

直到幻族家园被那个男人扬手,碾碎蝼蚁般毁灭时,战火燎原中的他才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是父亲拿不出手说不出口,最低贱最遭人鄙视的私生子。

自己所依赖了那么久的父子之情其实是自己可笑的臆想,那个高傲的背影从来不曾伟大。

他的灭族死敌——他的父亲。

“在干吗?”罗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让黄泉从回忆中惊醒。

“没什么。”黄泉寻不到合适言辞,“就是觉得……可惜了。”

落红满地。

罗喉出言安慰:“没事,来年会再开。”

“是啊……”黄泉突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来年会再开。”

人事有代谢,往来古今多少事,尽付东水滚滚而流。何况江湖,朝不虑夕,醒来发现脑袋还在便是天大的庆幸。桃花却百年不改,常开常败,一次败落又预示着新生,浮沉无恙。即使不知人面何处,也依旧独笑春风。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

可他们又偏偏都是抓住感情死不放手的执拗者。

可他们又偏偏都是普通人,败落就真的败落了。



“你受了伤。”黄泉敏锐地察觉到罗喉的不对,摸过脉象后脸色更沉了几分,“还很严重。”

罗喉化去计都,无事一般,波澜不惊地坐回自己的王座。抬手示意面带忧色的冷吹血与狂屠不要大惊小怪。

“巫读经,你在做什么?”

只听巫读经闭眼恳切地念着:“胆敢伤害武君的罪人,地狱的烈火会焚……”

“佛业双身不吃这套。”罗喉无情地打断。

“全给我闭嘴!”黄泉忍无可忍,“现在根本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不过是小事。”

“小事?”黄泉大笑两声,很快低声怒吼,“你差点死了!”

以前对黄泉百般看不顺眼的天都众人也不再当场拆他的面子,向来嫉恨他的冷吹血也赞同道:“黄泉所言在理,还请武君以养伤为重。”

“无需再提。”罗喉不耐烦地打断他,“改日吾还有一战。”

“……”

黄泉要气炸了。

“……你是不是真活够了带着重伤打个没完小孩子吗你跟人家说休息会儿人家能当场把你爆头还是怎样这一战我替你出你给我待在天都养好伤再出门!!”

出去老妈子唠叨一样的无用信息,罗喉精准地划出了重点:“你不能去。”

“好笑,你在鄙视我吗?”黄泉亮出银枪,“我可以在这里打到你承认我有替你出战的资格。”

“黄泉!”狂屠怒道,“不可对武君无礼!”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黄泉将枪指向他,“行,你先来,让我看看什么叫忠君护主。”

“够了。”罗喉本想趁机在王座偷睡个小觉,无奈众人一个比一个尖声利气,让他因受伤而疼痛的头更加嗡嗡作响。

“狂屠,收刀。”罗喉疲惫道,“黄泉,吾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去。”

“再难逾越的高峰,我也敢去攀登。”黄泉感觉血在燃烧,“就像当初我面对你。”

就像当初面对罗喉毁灭性的武力,黄泉却毫无惧意,孤注一掷地跃入了这道深渊。

他前方的丰碑,需要他亲手拆毁。

他固执的起源,恨意的纠缠。

他甘心沉眠的港湾,矛盾的存在。

那是罗喉。

是他宁愿死都要留住的火光。

“你不能去。吾不会再重复一遍。”

“告诉我敌人的名号。”黄泉仍旧不甘。

罗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沧海平。”


烛火忽然摇动了一下身形,流动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黄泉也感觉寒意直上心头,却仍强作镇定道:“你完全可以与他约别期。”

“并非吾邀约。他知晓吾有伤在身。”罗喉起身,屏退众人,“所以必会来犯。”

黄泉的手颤抖着,天都内幽暗的火光让他的表情更加混沌:“你受伤这事应该不会有外人知道。”

迎接他的是罗喉意味深长的沉默,似乎还有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但唯独察觉不到怒意。

“所以……”罗喉语调平淡,“有人告知了他。”

好似久行崖畔,忽遇窄道泥泞,侧身滑落,只剩一双手死死拽住一根随时都能崩断的藤蔓,吊在生死关口。

“……对于叛徒,”黄泉紧握银枪,“你有头绪吗?”

罗喉盯着他,缓缓摇头,表情更加捉摸不定。

“沧海平来,我帮你挡。你不能去。”黄泉坚定道,“原话奉还。”

他不确定罗喉是否察觉了自己的身份。毕竟他行踪不定得多了,罗喉即使不有意追究,也极有可能暗处监视。作为一个领导者,谁会平白让一个心腹大患酣睡于卧榻之侧?养虎为患的道理,罗喉早该深谙才对。

也许罗喉已将他认定为一臣二主的背叛者,甚至……打算治他于死地。

虽然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早就预见了不欢而散甚至你死我活的下场,黄泉却依旧觉得如此悲哀。就好像明知道箱中空无一物,打开看发现真的一干二净的时候,竟然还是那么难过。

罗喉步下台阶在黄泉面前站定,一使力,便轻易地从心有所念的黄泉那里夺下银枪:“不许去。”

“说好不再重复呢?”黄泉气势汹汹地想去抢回自己的武器。

随着一声笑,罗喉好像想拍他的脸,可最后手掌却落在了头顶:“你不是一向是特例么?”

他还有很多话想对黄泉说,但却每每无话。也有很多事,开不了口。


言未尽,天外却突来厚重一掌,千钧力道正中黄泉胸口。罗喉目光一凛,将黄泉拉到身后,左手计都横挡,右手攥紧黄泉的手腕。沧海平趁势追击,长剑袭来,剑气飞窜,划伤罗喉的手臂。黄泉抬手使出一击,一座牢笼登时将沧海平困于方寸,不顾还在咳血,拉着罗喉一路狂奔,来到了那座已经不剩桃花的桃林。

“七成功力,”黄泉忍痛,“足够困他一阵。”

罗喉将他安置好,起身欲走:“你在此等候,吾回去。”

“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出来!”黄泉一急,牵动伤势,艰难地大口呼吸,“你居然要回去?!”

“沧海平此人狠毒,我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他有什么理由杀我?!是你随时都能让他捅死!”靠在树旁的黄泉将罗喉扯到地上,死死捧住他的头摇晃,“给我听着,你现在旧伤未愈,五脏没一处是好的,沧海平又蓄谋已久!别以为自己能老当益壮力挽狂澜,你去就是白白送命!傻吗?!”

罗喉低垂着眼,用手将黄泉脸上的血抹干净,无来由地问了一句:“伤疼不疼?”

“不疼!别跟我废话!”

“好。吾也不疼,吾也没事,吾要杀他,绝对能让他死。”

此时,一阵声响从密林中传来,凉风阵阵,惊动了林中停歇的鸟儿。不知不觉,竟然已太阳西垂。

“武君!”原来是天都的将士追随而出。

“好。”罗喉难得扬起眉梢,“左护令。”

冷吹血提剑上前一步:“在!”

“带着黄泉,还有将士们,”罗喉转头看了眼眼神几近乞求的黄泉,“走得越远越好。”

冷吹血没料到这样的答案:“可是……”

“谁想违抗吾?”

罗喉威视一圈,一些小兵早知有送命危险便软了骨头,即使不半路亡走,也会临阵脱逃。这下武君亲自大赦,小兵们便面面相觑后都四散奔逃。有一个脚步不慎,被树根绊倒,罗喉将他扶起道:“有父母则赡,有妻子则护。去吧。”

剩下的,三三两两,屈指可数。

黄泉气愤骂道:“一群叛徒!”

“冷吹血,狂屠。”罗喉示意他的左右护令,“按吾说的做。”

黄泉架着银枪,杀气腾腾:“谁敢过来,我先取了谁的命!”

“别争了。”

——沧海平挥剑斩尽桃树而来,森然笑道:“一个一个,命由我取。”

罗喉化出计都:“你我之战,无需伤及吾的下属。”

“黄泉也是你的下属么?”沧海平诡异地露出震惊神色,覆盖在脸上的面皮褶皱四起,格外恐怖。

罗喉握紧计都道:“他,不同。”

“是啊是啊。”沧海平收剑入鞘,在罗喉暗藏杀意的目光下绕着黄泉转了一圈道,“他当然不一样。”

“不愧是堂堂武君,一人硬扛佛业双身,我的确应该好好感谢某个人,潜伏在武君身侧为我泄露消息,让我抓到了这样的好时机。”

“念及武君重伤在身,我允许你现在就可以除掉那个……”沧海平眼神追逐着黄泉,“……包藏祸心的叛徒。”

“武君以为呢?”

“吾同意。”

短短的三个字,让黄泉浑身僵硬,好像鲜血在管道中凝固,无法流动,无法再给自己的心脏汇去热度。肺部被打伤的痛楚再次蔓延开来,网罗他的呼吸,割裂他所有的念想。

随着罗喉缓慢地转身,黄泉也从地上爬起,感知着罗喉的眼神。那双猩红的眼,看着自己时总是微微垂下,隐藏了无数话语的眼。而那双眼的主人——

罗喉举起了计都。

——马上就要用他手中的刀贯穿自己的心脏。

一招使出,黄泉并未感受到意料之内的疼痛,反倒是看见巫读经爆体而亡,而罗喉飞快地掠至自己身前,一道没有任何杀伤力,纯粹想把面前的人拍离的掌气将他击出好远。他最后看见了罗喉的笑,可能真的是最后一眼。

沧海平霎时没了笑意。

“武君真是明察秋毫。”

沧海平心思缜密,自然知晓黄泉心绪已动,不能长久信任,便为自己留了后路,让巫读经为自己效命。本想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让罗喉亲自将黄泉处死。只是没料到罗喉这也会察觉。

因为他不知道罗喉已经被背叛过太多太多次了。

“这才是我所期待的,”罗喉极招将起,“痛快一战。”

罗喉是个固执的人。

他永远践行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纵横战火也好,静赏落花也好,哪个都是他的样子,哪个又都不是他的样子。一旦有了决心,便是千里而去,踏云绝山,一去不返。

很好笑的,黄泉也是个固执的人。

正是因为忠于自己的内心,才有太多的矛盾和难舍。正是因为矛盾和难舍,落在他人眼里才显得格外不可理喻。

别人是我挑水来你浇园,清酒太烈香茗添,高山遇流水,寒枝待山雀。可他们两个杠上似的——你比我倔,我就比你更倔。两座山峰形势严峻地对立,只是一座巍峨,苍松挂壁;一座险奇,飞鸟难栖。反倒不比谁更碍眼。

所以黄泉绝对会回来,纵使一日四肢尽断,耳聋目盲,他也绝对会怒吼着,狂奔着,一如往常地回到罗喉身后,在血光中助他退敌,用每一次挥出的银枪告诉那个人:

你永不孤独。

他们同是飞蛾,却同把对方看作自己的烈火。

天都其余部众皆已战亡,罗喉与沧海平此时平分秋色。只不过罗喉本就内伤极重,如今新伤再添,全凭一口气死撑。沧海平虽同样负伤,但邪门歪道却比罗喉懂得多,也并不排除会有援兵的可能。

沧海平忽然凄厉地大笑,猛然朝罗喉袭来,黄泉心头一紧,想要破除沧海平的招式;罗喉正要反击,沧海平却攻势陡变,突如其来地调转剑锋。

黄泉的腰腹被沧海平提剑贯穿。

剧烈的刺痛瞬间波及了整个腹部,巨大的痛苦不堪忍受,黄泉冷汗直下,用力压住伤口,可这让他更加痛如火焚,甚至比火焚更甚。

在罗喉计都刀挥来的那刻,沧海平再出最后一掌,震碎了黄泉的肋骨。险险避过刀招,沧海平的脖颈又被一双冰冷的手掌猛然掐住,瞬间毙命。罗喉眼底万丈冰雪,映照着满地零落的桃花。

没事,来年会再开。

黄泉被他抱起,因为极度的痛楚而颤抖着。

他们两个曾经站在窗前,看着桃花三千。


没有人会爱他。这是黄泉从小就定义给自己的结论。

也许他在丛林中踽踽独行,提防着夜间走兽时,幽溟正在他父亲的怀里咿呀软笑。也许他在被荆棘划破皮肤,举目四望却荒无人烟时,苍月银血正在同他的父亲一起挥枪。杀手身份让他遭尽冷眼,以火狐夜麟的身份示人时他嗤笑着世间的感情,玩弄着人们的信任。但多么可笑——他却一直是最重情最渴望信任的那一个。

“罗喉。”黄泉声音哑下去,微弱的呼吸像漏风的纸窗,轻易地被撞碎了,“我很疼。”

还没等罗喉回话,黄泉扭头往罗喉怀中蹭了一些,鲜血不断从遮捂的手的指缝中汩汩流下,那温度灼烧着罗喉的皮肤,但黄泉的体温却惊人地极度冰冷。

“真的很疼很疼很疼。”

小时候在树林里跌倒的那次很疼,被仇敌上到脖颈时很疼,你踹我的那次很疼。以为你要杀我的那时候也很疼。一直都疼痛着,却到现在才敢说出口。

罗喉抱着他走啊走,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想要寻医,可两人都知道万事已晚。

罗喉:“你会活下去。”

黄泉笑了一下,“……我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他现在异常困倦和干渴,连动动嘴唇都要费极大的力气。呼吸拉扯着腹部的伤口,又将他从一次次困倦中疼醒过来。

“吾知道。”罗喉贴近他的额头,“会有很多时间可以说。”

“真的有很多很多话……”黄泉本来还是笑着的,现在却止不住眼泪,又不想让罗喉看见,只能咬着牙,大滴大滴的泪水流淌过他的鼻尖,“很多,很多很多很多话……”

黄泉没有奢望过好的结局,什么白头,什么终老,诸如此类好的词语他从未想过。他一直做好了一切准备。

可他一点也不想走。

罗喉是不是还会偶尔会来看他有没有睡好,是不是还会提醒自己头上沾上的花瓣与细草,是不是还会很幼稚地在那片桃林里和他玩捉迷藏的游戏,然后很狼狈地把自己搞丢。

罗喉会不会还喜欢在天台吹冷风。

罗喉会不会还会在那个房间,彻夜彻夜地等他。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走。

一点也不想。

罗喉抱着黄泉,忽然行到了一树桃花之下。

其他芬芳皆已是地下春泥,唯有这一树,花开烂漫,风过葳蕤,仿佛隔世而来,似真亦幻。

“黄泉,”罗喉仰头看着满树琳琅,“……可以送吾一束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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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一些正文没有提到的小细节√

没错,泉哥时不时晚上出去就是跑去看幽溟的,但好多次都被幽溟和嫇娘喂了狗粮,差点气到不去。

受伤那次,是泉哥发觉了自己兔心萌动,所以想借口看幽溟强抢月族印玺,不跟沧海平合作,但顾虑着三弟,被沧海平刺伤了。泉哥怕罗总看出来用剑的人是谁然后幽溟会遇险,然后自己把伤口炸烂了。(然后更不敢回去了,躲在桃花林里睡大觉。

泉哥睡眠很浅,只不过知道是罗总,然后很心安很不要脸地打算继续睡,结果尼玛睡不着。

泉哥每次跑出去罗总都知道,每次回来罗总也去他房间看。

罗总房间有泉哥送的桃花。

其实泉哥最后就不给沧海平通消息了,虽然之前也没怎么通……只是因为担心罗总而不自在。出卖罗总的只是巫读经2333

月族印玺最后被罗总拿回来了。

最后那树有bug般的桃花,其实是泉哥最后撑着口气用幻术自己造的。

罗总真的还会去吹冷风23333

罗总真的还会一直等他。


最后感谢仇先生充当这个故事的反派(手动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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